渭读 | 《老舍散文》：他用自己，写下了一部最悲悯的悲剧

老舍先生，人人皆知，但不一定人人皆读。

自中学始，老舍的《茶馆》《四世同堂》便耳熟能详，但也仍是只知其人其书而不读。

老舍的本名为舒庆春，字舍予。不难看出，舍予二字拆自其姓。初中时，老师问：“老舍先生何以故叫舍予？”我当时自以为深谙古文，就说：“当然是有舍有得的意思咯！”老师一笑：“舍予，是舍弃自我的意思，以小我去奉献。”或许是因为当时被老师的阐释感动，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答错问题而窘迫，这次问答令我记忆很深。从那时起，一直心里都记着这个文学家。

真正读老舍，要从一部电影说起，电影名为《不成问题的问题》，改编自老舍先生的同名小说。荧幕一瞥，我对这个原著小说也产生了兴趣，之后阅过，果不其然，老舍的风格诙谐幽默，让人发笑。

小说的故事是什么呢？

民国时期，西南地区有一农场，由诸多股东出资建立，雇丁务源为场长，管理销售杂事，皆由丁场长负责。但丁场长不善经营，农场在其带领下转盈为亏，一亏再亏。诸股东商议欲开除之，但这时，丁场长显示出其“能力”来，人如其名，务源务源，左右逢源。今日几斤填鸭送与那位司令，明日几框油桃赠之那位处长过寿，这些问题都是丁务源日思夜想之事。是故每每欲开除时，王股东家门口偶多几斤蔬果，刘董事太太想打麻将，丁务源舍命陪之。一来二去，主顾们受恩受贿，自然也不在乎一个小小农场亏损的几两碎银，便飒然一笑，让老丁继续就任。如此，一个在工作上笨拙，又在人情上老练的丁务源，让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。

这一中篇小说，老舍先生用自己一贯的幽默诙谐的语言写出了一个幽默的人物，但读完此书，你不会觉得它是幽默的。小说中诸如谄媚、为官不为、官官相护、巴结上级和贪污受贿之事不仅在民国，也在现在，在你我身边也屡见不鲜。

老舍

散文

这样一篇小说，也吸引读者继续阅读老舍的文章。

读其文，如见其人。幽默、亲切却又悲悯。

老舍是幽默的

他是幽默大师，他的文章也多以诙谐面向世人，无论是其散文“话剧观众须知廿则”中用反语讽刺观众在剧场里的不雅行为，或是因为自己房屋经常闹耗子便赐房名为“多鼠斋”的事情。都是字字读来皆可笑，多读老舍，让我觉得老舍是在北京胡同里给街坊邻居讲笑话的一老头，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文联主席。

老舍是亲切的

一年，北京芝麻酱供应严重不足，身为人大代表的老舍当即提出议案，建议加大北京城的芝麻酱供应，是年夏，北京人都吃上了香喷喷的芝麻酱拌面。这样亲近的、为周围人着想的老舍，实在让人不得不喜欢。

至于老舍为何如此亲切？我想要从他的童年贵人刘大叔说起，老舍是满族正红旗人，但由于早年丧父，无钱以学。富人刘大叔来老舍家答应他的母亲资助老舍上学，而后刘大叔遁入空门，号宗月，在寺中为方丈住持，一边调理佛事，一边救济穷苦，不求回报、不计得失。多年后，老舍回忆起这位宗月大师：“没有他，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入学读书。没有他，我也许永远想不起帮助别人有什么乐趣与意义。他是不是真的成了佛？我不知道。但是，我的确相信他的居心与言行是与佛相近似的。我在精神上物质上都受过他的好处，现在我的确愿意他真的成了佛，并且盼望他以佛心引领我向善，正像在三十五年前，他拉着我去入私塾那样！”

老舍又是悲悯的

出生清末，经历了“易子而食，析骸而炊”的战争。他笔下的人多穷苦而坎坷。他的《月牙儿》讲述了一个极度厌恶堕落又不得不堕落的风尘女子，《我这一辈子》则描写了一个鳏夫如何苦苦搜寻背叛自己的妻子。与幽默的故事风格相比，这些故事使人沉重地喘不过起来。

老舍

散文

幽默、亲切、悲悯在先生的人生、文章中融为一体，不显矛盾。或许正是因为目睹人间种种离别、黑暗和痛苦，他才选择用幽默的文风博人一笑、轻松生活，让人看见生活中的可乐之事。也正因为幽默的做人作文，他才显得如此亲切。

老舍写悲剧，他说自己要写一出最悲的悲剧，将人间的贪嗔痴爱都写入其中。但尚未动笔，在批斗盛行的1966年，在那次名为“八月恐怖”的活动中，二十四日，老舍先生遭到了疯狂的批斗。夜晚，他回家时，又面对家人对这个“黑六类”的敌视与辱骂。终于，他心中最后的港湾也无影无踪。是夜，在太平湖畔，月明星稀，清风习习，巡夜的小将听闻一生噗通的水声，以为是鸭鹅一类，并未理会。

我也不知道多少天后人们才从湖中捞出老舍尸首，我也忘了是古希腊的那一位戏剧家说：“悲剧净化灵魂。”老舍用自己笔下一个又一个的悲剧提醒我们，世事本该如此，也无风雨也无晴。老舍用自己写出了一幕最悲悯的悲剧。

悲剧净化灵魂，老舍用自己笔下的悲剧净化我们，所以我们今天应该纪念他。

而纪念一个作家最好的方式，我想，就是安静地读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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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：亢子健

编辑：肖世敏

审核：羽   禾